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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兰:宁河是根,塘沽是家

    生在芦台,长在塘沽,29岁离开大陆远赴台湾著名作家罗兰,是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继琼瑶、三毛之后在大陆走红的又一位女作家。其创作出版的《罗兰小语》曾深刻影响了几代人。

罗兰
宁河是根,塘沽是家

    罗兰一贯以风清月明的态度创作,起步晚却渐入佳境。

    罗兰原名靳佩芬,天津市宁河县人,1919年“五四”运动后出生于蓟运河畔的芦台北街。她四岁随父亲去塘沽,在中国工业的发祥地——久大精盐工厂早早地接受了现代教育,加上以后扎实的六年师范教育,成了她日后走入社会、创造前程的最稳固的基础。她的工作履历,跟她本人一样“透明”而简单:第一个工作是19岁时在寨上“庙里”的小学当老师,教除算术和劳作之外的所有功课;第二个工作是天津在河北女师附小,教音乐六年;尔后第三个工作是在“天津广播电台”主持“音乐欣赏”及“唱歌指导”;1948年赴台,第四个工作是做了32年的广播电台音乐及教育节目制作人兼主持人。罗兰对工作的选择是但求适意不为钱,她的天性是要一份自由和个人有所发挥,这在不经意间,为她的写作创造了广阔的驰骋天地。
    罗兰是台湾著名的作家,而且还是一位完全“业余”的作家。她在写作这条路上起步很晚,1963年罗兰44岁,对于许多作家来说,可能已到了准备退休的年纪,而她才出版第一本书——《罗兰小语》第一辑。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创作的品质与成就,她以一贯风清月明的态度,从从容容地将岁月在她生命中蕴酿的许多故事与心情,用散文、小说或其他多种形式记录下来,与朋友分享。
    有人称罗兰的作品在岛内外具有《圣经》般的效果,有人说其影响力无远弗届。在七运会上《天津日报》记者发自四川成都的一则电讯证明此言不虚。消息很简单,说蓉城诸路豪强大聚首,赛场内外色彩缤纷,有两位四川姑娘角逐水上芭蕾金牌,令观众沸腾。接下来,记者笔锋一转,露出主旨:“其实两位姑娘入水前还匆匆浏览《罗兰人生小语》,以控制情绪,消除紧张。”此招看来效力甚妙,两位姑娘果然夺得金牌。
    罗兰小说的影响力更具震憾意味,在读遍了琼瑶等作家爱情故事的台湾少女中,居然还有不少人至今把罗兰长篇小说《飘雪的春天》的男主角田宏视为偶像。更有甚者,两岸开放探亲以来,有人还特地跑到天津来寻找这本书的故事背景,期望能发现一点田宏成长的“影子”。
    从出版情况同样不难肯定罗兰作品的魅力。长篇小说《绿色小屋》在台湾出到30多版,40万字的《飘雪的春天》出到16版,其他小语与散文的出版更不必说了。罗兰作品在大陆出版动辄数以十万计,其作品遍及华夏大地。1988年,深圳海天出版社向中华版权代理总公司买断了《罗兰小语》(1—4集)在大陆的专有版权。目前,海天出版社除出版《罗兰小语》五辑合订本、《罗兰散文》七辑合订本、《罗兰信箱》和罗兰短篇等作品外,罗兰三部长篇《西风•古道•斜阳》、《绿色小屋》、《飘雪的春天》及长篇自传性散文三部曲《岁月沉沙》,亦付印出版。罗兰作品问世之后,声誉鹊起。1969年,《罗兰散文》获台湾“中山文艺奖”; 1994年获广播金钟奖特别奖;1996年《岁月沉沙》三部曲获台湾第21届文艺奖。2003年获世界华人作家协会“终身成就奖”。有人说,罗兰是继琼瑶热、三毛热之后在大陆走红的又一位台湾女性作家。这种评价是否恰当姑且不论,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数年时间内,从国内广袤大地上,《罗兰小语》的畅销不衰,却又确凿无疑地证实,罗兰作品不仅在台湾,就是在大陆也拥有相当广泛的读者群。

罗兰在新年贺卡上赫然写着:
天津碱厂“如有股票上市,我一定先抢购
一张,以遂我平生之愿”。

    罗兰曾经谈起,芦台、塘沽、天津是她最关心的地方,别人回大陆有机会就去旅游,而她总舍不得把时间花费在这上边。后来罗兰又谈到,走来走去,想来想去,比来比去,真正怀念的地方不是芦台,不是天津,而是塘沽——天津碱厂。因为那里记录着父亲的一生,是她小时候安身立命的地方。那海滩边白花花的盐山,那院落中“仰之弥高”的秋千,曾寄寓过她多少少女的遐想和梦想啊。可以这么说,芦台是“根”,《宁河县志》明明白白记载着“靳向善堂”五代的历史,那里有她的太高祖父靳永铨,高祖父靳凤翥,曾祖父靳葆元,祖父靳兰田,父亲靳东山,回芦台是寻“根”。而塘沽是“家”,罗兰 4岁便随父母在“久大”——天津碱厂的前身生活,直到29岁走出大沽口,离开大陆。虽然父亲已经在1972年去世,她对工厂的怀念之情却更加强烈,总觉得去这工厂就好像是“回家”。
    1988年,罗兰首次返乡就和弟妹去了一趟塘沽,赶上那天是星期假日,虽未受到如所预期的阻拦,也寻到了一些旧日遗迹,却未能尽兴。1992年,在天津社会科学院的安排下,罗兰不但可以深入看看工厂内部,找到一些当年的建设遗址,还有了可观的收获:时任天津碱厂厂长的宁培海先生对碱厂80年历程的胪列,使她赞佩不已;播放历史资料录相和电视片,使她大饱眼福;两位出席作陪的老“久大”谈到罗兰的父亲靳东山,更使她倍觉亲切、温暖。罗兰边听边看边记录,还不时提问与插话,显得轻松、自然,仿佛回到了家里。罗兰说: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既熟识又陌生,“久大”的变化令人羡慕。在挂满图片、陈放实物的厂史室,罗兰对着“久大”创始人范旭东先生艰苦创业的照片凝视良久。她对陪同参观的人回忆说,当年日本侵略者侵占塘沽,员工生活无着,四处飘零,是范先生将市区租界内的办事处腾出来让员工住。那时我在女师附小教音乐,得享其惠。言谈中洋溢着对范先生由衷的崇敬之情。
    “久大”是中国第一座精盐厂,它的诞生结束了中国人民食粗盐的时代。日月悠悠,半个世纪过去,“久大”在罗兰心目中仍是一座丰碑。1988年春节前后,岛内发生前所未有的劳资纠纷,她在《天下》杂志撰文,主张用情义去化解矛盾。罗兰说,在我个人生活经验中,有一个很具体的劳资关系实例,愿意在我们这颇为令人感到“时髦”的劳资纠纷尚未“流行”到造成社会的伤害之前,提供给关心的人,做个小小的参考。这个实例就是民初中国北方开办的“久大”精盐和“永利”纯碱两大工厂。这比那些一面漫骂自己民族不重法治为“劣根性”,一面坐等法治社会姗姗来迟而养痈待溃,要切合实际得多。罗兰列举“久大”、“永利”的四大功迹:一是“有饭大家吃”,厂方在赚钱的情形下,千方百计为员工谋福利;二是“红利大家分”,账目公开,使员工及其子女都愿世世代代为工厂效忠;三是劳资双方风雨同舟,勒紧腰带求生机,终于迫使英商“卜内门”竖起白旗;四是以中国人特有的情与义化解矛盾,使双方互蒙其“利”。罗兰正是这样,用她“目睹其盛,亲蒙其利”的“久大”和胼手胝足创业的范旭东为范例,做出一篇篇好“文章”,同时也使“久大”享誉海外。
    1993年新年前夕,我收到罗兰的贺卡,上面赫然写着:天津碱厂“如有股票上市,我一定先去抢购‘一张’,以遂我平生之愿,表示那工厂有我一份啦!”罗兰很少谈钱言利,记得有一篇文章谈到罗兰离开干了32年的电台时,月薪只有一万八千元,大概比一般新进人员都少,因为她选择的是“特约”,而非“编制内”。罗兰也不是炒股票的,她在第一次到社科院访问演讲的时候,就对台湾岛内对股票大炒特炒表示了深深的忧虑。其实,她说要去“抢购”碱厂股票,充其量也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行动,何况仅限“一张”,但其中蕴含她对“久大”的思恋之情和自豪之情,却已跃然纸背,令人感动。
    “久大”精盐的商标是一颗运行轨迹不同响的海王星。罗兰就好比那海王星,始终紧紧围绕着“久大”,心向往之,神仰慕之,不停地转呀,转呀,转呀……。

罗兰说:“此次返乡收获之丰,
行程之愉快亲切,超出想象,
使我对再度返乡的信心大增。

    1988年10月9日,台湾《中国时报•人间副刊》以很大篇幅发表了罗兰拟定的散文《海河的水,慢慢流》,这是罗兰随开放探亲的潮流涌向大陆,拥抱海河之后,迸发出的震撼心灵的呼喊。文章发表后,令许多思乡的台湾读者慨叹吹嘘。1992年4月3日,《天津日报•文艺副刊》以相同的篇幅,再次发表这篇文章,天津老乡对罗兰寸肠欲断的情思也感同身受。“月是故乡明”,这“一稿两投”可以看出,海峡两崖对思乡情感的回应是一样的,舆论开放也并无二致。
    罗兰对天津的感情确实很动人。有时北京有事要接洽,天津没有一点事,但她却偏偏要选择在天津入关,次日再到北京去接洽事情;尽管自香港飞天津的班机有时会误点,但她不介意,她喜欢从天津入境和出境。有一次,她刚从天津回台北不到一个星期,仍“思故旧以想象兮,长太息而掩涕”,终于促使她再度踏上归程,作了一趟只有三天两夜的短线旅行。这一切,在她竟只是为了从境外直飞张贵庄机场的那一片痴情与自傲,只是为了能坐在利顺德饭店面对旖旎海河的穿窗前尽兴观赏,只是为了听一声机场人员与“的士”司机那纯正的天津话。后来她在台湾发表了《天津夜,好风似水》,描述了这一极短暂的、近乎痴情的旅程,意在告诉世人:虽然到处都是“长亭更短亭”,但我回家,我在回家,我终于回了家。我不是外来客,我是这里人。
    海河是罗兰心中一条奔流不息的河。四十年后,重履斯土的罗兰,既孤独又陌生,既热情又熟稔,像一个从天外飘回来的孤魂,用周围那些不相识的乡亲们所完全不知道的心情,沿着海河,慢慢地走。罗兰慨叹:“海河好平静!她曾是我的母亲,养育我、滋润我、维护我、载送我……”海河,如此的澄碧,如此的丰盈,如此的滔滔滚滚,而又如此的深沉又平静。有人在游泳,有人在钓鱼,有人坐在对崖的栏杆上,享受她的年轻。有人倚在这边的栏杆上,享受他们老年有伴的温馨,……一片和平安祥的景象。阔别四十余载的罗兰,终于找回四十年前那个自己,那个被自己摒弃了的靳佩芬。(文/姚同发)